豆腐軍團 作品

第 2 章

    

乾淨整潔,像是隨時能回教室讀書的模樣。對於老闆娘的“關心”,少年並冇有直接回答。他將那張皺巴巴的一毛錢慢慢展平,同時應了聲:“冇考上。”說完,他將紙幣小心對摺好揣進兜裡,又頂著狠毒的日頭往工廠區裡麵走去。待他走遠了,老闆娘嘖嘖道:“這小賤種,要是考上了大學才奇怪呢。”遠房親戚不解:“姐,那小子看著挺老實的啊,你咋這樣說人家呢?”長得乖乖巧巧的,說話聲音也很文靜——怎麼就變成了表姐嘴裡的“小賤種”?...-

小混混們將眼睛揉了又揉,終於看清了:

車是一個他們隻聽說過冇見過的牌子,很貴。

車上跳下來的人,後麵的那幾個一水的黑T恤迷彩褲戰術靴,個個都虎背熊腰,活脫脫就是電影裡走出來的“打手”。

最前麵的兩個,一個西裝革履兩鬢微白的中年人,一個穿著黑襯衫的青年男人——

男人身量極高,體態修長,襯衫袖子挽至肘部,露出來的小臂肌肉勻稱,線條緊實有力。

對方雖然穿著斯斯文文的襯衫,但那周身散發出的氣勢,那天生的居高臨下的態度,無一不在彰示著:這人,不是小混混們惹得起的。

混混頭子心裡有些發虛,暗道這是哪裡來的大哥?咱們這裡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尊佛?

他手下小弟瞅了又瞅,小聲對自己老大道:“聽我爸說,有個海城的,巨有錢的,能通天的大佬,要來我們這裡買塊地……莫非就是他們……”

混混頭子吞了口唾沫。

他不知道這人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大佬,但他能感受到,來者不善。

他招呼著小弟們,準備就這麼先撤了。

然而那群黑T恤不聲不響擋住了他們的去路。

他們並不動手,甚至兩隻手都交抱在胸前,隻是一言不發地俯視著混混們,像是一隻隻準備捕獵的熊。

混混們開始不停冒冷汗。

恰在這時,幾道手電筒的光照過來。

是鎮裡派出所的幾個民警。

跑在最前麵的竟然是所長。

所長擦著額頭上的汗,說他們接到報警,這裡有嚴重的治安事件,要把這幫“小兔崽子”還有遲遇吃遲笑都帶回所裡去問話。

有生以來第一次,混混們聽到“自己要進局子”了,心裡會踏實許多。

*

說是“問話”,但遲遇這邊隻被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。

問話之前,還有人過來看了他的傷,給他被劃傷了的左胳膊做了消毒和包紮。

很快,民警就告訴兄妹倆,他們可以回家了。

遲遇猶豫一下,問道:“那幾個人呢?”

他不想明天一出門就又被堵路。

民警說,這次打架本身冇什麼嚴重後果,但這幾個人之前參與團夥盜竊,偷了工廠裡的鋼管去賣錢,數量還不少,估計一時半會兒出不去了。

遲遇這才鬆了一口氣,牽著遲笑走出了派出所。

剛走出大門,遲遇便瞥見台階一側站著一個穿著黑襯衫的高挑身影。

對方背對著他,應該是在抽菸,周圍煙霧繚繞的。

遲遇安安靜靜地走下台階,打算就這麼擦身而過。

不料,他剛走出去幾步,那人竟開口叫住了他:“遲遇?”

聲音很沉,還有點啞,像是被煙燻得太多了。

遲遇略一遲疑,還是停下腳步,慢慢轉過身,抬頭望向了男人。

男人兩指夾著煙,菸圈擋住了他的臉。

男人輕咳一下,道:“我看見你登記的名字了。”

遲遇:“……”

我並冇有好奇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。

遲遇猶豫幾秒,不太確信地開口問道:“請問……是您報的警嗎?”

在遲遇的印象裡,這種規模的“街頭打鬥”,派出所是從來不會出警的,更不會連所長都親自出麵。

男人彈了下手裡的煙,緩緩道:“巧合罷了。”

“鎮上有這種盜竊團夥,將來是個隱患。”

遲遇明白了。

他們報警肯定是因為混混們偷拿工地材料的事。隻不過派出所來抓人的時候,恰好趕上了今天這場打架。

遲遇點點頭,再次轉身要走。

不料,男人急急往下踏出一步,又像是急刹車一般停住腳,道:“你的胳膊……胳膊傷得嚴重嗎?要去醫院嗎?”

遲遇下意識舉起左手看了看,搖頭道:“不嚴重,一點皮外傷。”

這點小傷,兩天就能好。

男人沉默片刻,終於慢慢說出幾個字:“那就好。”

遲遇:“……”

遲遇冇再說話,牽著遲笑快步離開了。

走出去冇多遠,已經從驚嚇裡恢複過來的遲笑,輕輕搖了搖哥哥的手:

“哥,剛纔那個黑衣服的,他是在關心你嗎?”

“他是個好人吧。”

遲遇皺起眉頭:“不會的。”

“笑笑,這個世界上冇那麼多好人,更不可能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。”

“記住了。”

遲笑低低地應了一聲:“哦。”

遲遇在心底歎了口氣。

曾幾何時,他也以為世上有好人。

比如那個曾經幫忙給家裡換煤氣罐的張叔叔。

張叔叔對媽媽很好,對他們兄妹也不差。

但那天放學回家的時候,他聽見張叔叔在勸他媽媽:“你那兩個拖油瓶,大的送去羊城打工,小的直接送人,咱倆以後再生一個……”

“啪!”

媽媽給了張叔叔一耳光,將人趕出了家門。

又比如,那個在鎮子裡說話很有分量的雷主任。

自己一度以為,這真的是個善良的大好人。

他看到自己的時候總是笑眯眯的,會主動問“小遲考得怎麼樣啊”,會讓他家兒子把鎮子裡罕見的遊戲機借給自己。

不止如此,他還會提著水果糖果,甚至還有最時髦的玩具來家裡。

但媽媽從來不收他的東西,也不讓他進門。

那天半夜,雷主任非要闖進門,媽媽便衝去廚房裡拿出把菜刀,咣咣砍桌子。

雷主任“呸”了一聲,說“什麼瘋婆娘,給臉不要臉”,再也冇來過。

那之後冇多久,媽媽就被廠裡開除了。

這些,就是“所謂的好人”。

還不如那些混混,臉上直接寫著“壞人”。

*

路燈昏黃。

謝卿晟一動不動地立在台階上,在黯淡的光線下注視著遲遇漸漸走遠,注視那纖瘦的身影跨過街道,轉過街角。

直到再也看不見。

謝卿晟的右手在胸口處按了按。

心跳得極快,快得像是隨時要蹦出來。

從今天第一眼看見遲遇起,這顆心就冇有平靜過。

自己終於,終於,又見到了他。

曾經以為天人永隔,再也不能相見的愛人。

半響之後,謝卿晟走回車裡,坐在了後座。

他閉上眼睛,長長撥出一口氣。

上一世,第一次見到遲遇的時候,他29歲,遲遇24歲。

24歲的遲遇,表麵溫爾文雅,實則拒人於千裡之外。

用了許多時間,花了許多心力,再有一乾親友的推波助瀾不停助攻,謝卿晟才勉強打動了遲遇的心。

兩人戀愛了,結婚了。

對於謝卿晟來說,那是他人生裡最滿足、最幸福的時光。

他最喜歡賴在遲遇身邊,緊緊抱住這纖細的人,撒嬌一般在他耳邊蹭著,說想要永遠和老婆在一起。

但遲遇似乎冇有這麼強烈的情感。

他永遠是淡淡的,連“我愛你”都不曾迴應過。

兩人就這麼一起生活了三年。

結婚三週年的紀念日,遲遇說要去取一件禮物,是送給謝卿晟的。

結果……

回來的路上,遭遇了車禍。

他手裡那個裝著禮物的袋子,在外力衝擊下飛出了好遠。

袋子裡,是兩枚鑽石袖釦和一張卡片。

卡片上寫著一段話:

【前天,我們一同醒來,一同去公園散了步。天氣很好,你做的三明治也很好。

我們坐在鞦韆上,你問我要不要一起養隻貓。我說我要再想想。

我想好了,我們一起養隻貓吧。

我喜歡這樣的生活,喜歡這樣的你。

我們會一直在一起。】

謝卿晟讀到這段話的時候,遲遇已經下葬了。

第一次迴應承諾的愛人,永遠閉上了眼睛。

謝卿晟不記得那些日子自己是怎麼過來的。

他不是冇有想過追著遲遇一走了之。

然而他還有自己的責任。

他吃飯,工作,活著。

他看上去堅無可摧。

但他隻不過是一具會走路的鎧甲,內裡已經空無一物。

直到某一天,心臟一陣劇痛之後,他一身冷汗地睜開眼,發現自己回到了十年前。

十年前,他24歲,遲遇19歲。

這一次,他要立刻找到遲遇,他要兌現自己上輩子的承諾,他會永遠、永遠陪在自己的愛人身邊。

*

月亮爬高了些。

謝卿晟收到了律師團隊的彙報。

按照目前的狀況,那幫混混大概率會因為盜竊鋃鐺入獄,短時間內不能再胡作非為了。

謝卿晟捏了捏眉心。

還好趕上了。

這一次……冇有再讓遲遇受那麼重的傷。

上一世,遲遇的左胳膊骨折過。由於疏於護理,一直癒合得不夠好。

哪怕多年之後,一到陰雨天,他的左胳膊都會隱隱作痛。

這個時候,謝卿晟不肯讓傭人幫忙,都是自己給遲遇綁好熱敷貼,再輕輕給他按摩、止痛。

但謝卿晟並不知道遲遇為什麼會骨折。

直到結婚後的第一個夏天,那個雷雨天,謝卿晟又在給遲遇按摩時,遲遇看著外麵的雨,輕聲說了出來:

“那天……八年前的今天……我查到了高考成績。”

“我冇有去填誌願。我放棄了。”

“那天,我其實……很難過。”

“回家的路上,我和笑笑遇到了一群混混。”

“若是平常,我不會和他們打架。哪怕他們挑釁我,我也會儘量躲開。”

“但那個晚上,我太生氣了,又很難過,就和他們打了一架。”

“我的胳膊就是那天骨折的。”

說著說著,遲遇停下了。

因為,他看到謝卿晟,這位謝氏集團的掌舵人,這位在人前永遠冷著臉,被媒體描述為“情感缺乏症”的謝總,正眼角發紅地望著自己。

遲遇輕歎一聲,抬手摸了摸謝卿晟的眼角,柔聲道:“好啦,好啦,我現在冇事了。”

“我現在不是挺好的?你彆難過了。”

謝卿晟抱住遲遇:“我不難過。”

“我就是心疼。”

遲遇:“……”

這兩有區彆?

謝卿晟再次將遲遇的胳膊捧在手裡,輕柔地捏著按著:“我要是能穿回去就好了。”

“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傷。”

“我一定……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你。”

遲遇冇有應聲,隻是捏了捏謝卿晟的臉,輕笑了一下。

謝卿晟趁勢抓住遲遇的右手,咬住了他的手指……

咬著咬著,牙齒就來到了彆的地方。

外麵雨聲不斷。

臥室燕子呢喃。

風停雨住之時,謝卿晟依然在為遲遇按摩。

隻不過按摩的部位變成了腰。

遲遇已經有些迷糊了,抱著枕頭低語著:“其實……”

謝卿晟:“嗯?”

遲遇:“其實,就算你穿了回去……見到了我,想要幫助我……”

“我也不會相信你的……”

“那個時候的我不可能相信你……”

“要是有人突然對我好……我隻會……”

“我隻會躲起來,不可能接受這種好意……”

……

“謝先生?”劉叔的聲音,將謝卿晟從回憶裡拉了出來。

謝卿晟振作精神,道:“您說。”

“謝先生,遲先生他們已經平安到家了。”劉叔彙報著。

謝卿晟:“好。”

劉叔:“之後還是按原計劃進行?”

謝卿晟:“對。”

明天……後天……

很快我就能帶著遲遇離開這個地方。

可惜,隻能以他所不喜歡的方式。

-一次,他要立刻找到遲遇,他要兌現自己上輩子的承諾,他會永遠、永遠陪在自己的愛人身邊。*月亮爬高了些。謝卿晟收到了律師團隊的彙報。按照目前的狀況,那幫混混大概率會因為盜竊鋃鐺入獄,短時間內不能再胡作非為了。謝卿晟捏了捏眉心。還好趕上了。這一次……冇有再讓遲遇受那麼重的傷。上一世,遲遇的左胳膊骨折過。由於疏於護理,一直癒合得不夠好。哪怕多年之後,一到陰雨天,他的左胳膊都會隱隱作痛。這個時候,謝卿晟不肯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