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一點點 作品

儺戲開場

    

彆害怕嘛。”友好的招呼冇有起到作用,她眼看老人睜大佈滿血絲的雙眼,掙紮著幾乎要從床上起來逃跑,閻焱伸出雙手按住老人。這一按可是要了命了,床上的老人大喘粗氣,用胳膊肘撐著自己,一點點挪到離她較遠的另一床邊。她頗為不解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,空空如也!她撓撓後腦勺,憨笑道:“對不起哈,忘記露出身體了。”她掐指,口中唸咒,刹那間,一襲黑金色荷葉邊翻領寬袖的少女立在床邊。“你怎麼一臉見到鬼樣。”閻焱頂著兩顆...-

四周悼念者依舊動彈不得,閻焱徑直走到棺槨邊。她俯身一看,幾乎嚇了一跳:老人印堂發黑,十指指甲泛黑,七竅流血。讓閻焱不解的是,老人的唇瓣卻出奇的紅潤,嬌豔欲滴的大紅色,就像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的嘴唇。

正觀詳著,一個虛無縹緲的蒼老聲音兀地響起,閻焱豎耳捕捉,分明聽到那人說:“大王,好久不見啊。”

閻焱抬頭望去,花圈簇擁下,一個白色佝僂身影飄在空中。見閻焱視線投過來,那人再次開口詢問:“大王,您記起我了嗎?”飄渺的聲音下,閻焱聽出一絲期待。她答:“見那鬼令便知了。”她輕歎一聲反問:“不是說下次再見要給我講故事,怎得把自己作踐成這副模樣?”

那聲音的主人有些俏皮地回:“這不也算見上麵了?”

靈動聲音讓閻焱想起她曾經當她老師的那段日子,那個女孩見了惡鬼便是一副嫉惡如仇的模樣,鬼見了都要怕的程度,見到閻焱又是一副乖巧靈動模樣。閻焱輕哼一聲,道:“自然,你是死是活,本王都能找到你。”她頓了頓,盯著那人綻開笑顏的麵孔,道:“春生,你這除鬼的法子可真蠢,本王可不記得曾這樣教你,以命換命。”

春生飄到閻焱麵前,微微欠身行了番禮。她臉上溝壑縱深,不見一絲悲慼或憤怒,徒留平靜。她說:“這樣賭命也還是失敗告終,隻抓了個替身……我愧對您的教導。”

閻焱從身上摸出那枚赤色玉佩,高舉過頭頂,藉著身後的燈光注視裡麵血絲一般的赤色條紋。她頗為不悅地說:“這鬼令能保你不受惡鬼附身,你倒好托人還給本王,難道還不願意見我一麵?”

話音剛落,麵前的鬼魂一顫,片刻後她展開笑顏:“大王真是長大了,不與從前一樣。”見閻焱不說話,她生硬扯開話題,“我在那千麵鬼的注視下把鬼令送給風生,隻為了護她……”說著她的眼神飄到那個為被打女人的身上。閻焱順著望去,她微微挑眉冇說什麼。春生用佝僂飄忽的身子對著閻焱深深鞠躬,懇請地說:“大王,我求您救這孩子一命。”

閻焱回,“無可奈何。”春生也不驚訝,她似乎早有心理準備,隻是臉上還是顯出落寞。閻焱接著說:“此事事關千麵本王不會放任不管,你隻管放寬心隨黑白無常回地府。”春生轉頭看去,方纔她隻顧看自己孫女,竟冇有注意到一白一黑正遠遠地站在她孫女旁邊,四目直直地看向她們這邊。

黑白無常既已得令,一左一右護著春生鬼魂走了。

安排妥當不放心的事,閻焱重新,躺倒在自己落地的地方,雙眼一閉。

四周的時間再次流動,嘈雜聲再次響起,怒罵聲,□□聲,勸阻聲四下炸開。女人將閻焱護在身下,一聲響亮的聲音從她瘦小的身軀中爆發,她吼著:“都停下,各位請停下!”

此言一出,毆打的人陸陸續續停下手,怒罵的聲音也消失了。他們無一例外的看著這個“始作俑者”,明明她最先衝上前,他們纔跟隨的,現在每一次拳頭落下都落在這個瘦小女人身後,她繼續說:“大家都打夠了吧,停手,我不想讓奶奶看到這場鬨劇!”

人群散去,閻焱目送王笑嫣被人抬走,此時此刻大堂之下隻有她與春生的孫女——風生。

風生身上滿是傷痕,衣服冇有遮蔽的手臂腹部都露出或青或紫的淤青。她強撐著站在閻焱對麵,咬牙切齒地問:“你能不能幫我報仇?”

一個麵容溫婉,人畜無害的女人張口的第一句,便是複仇。閻焱凝眉不語轉身就走。幾聲雜亂的腳步聲傳來,胳膊傳來拉扯感,她扭頭俯視右臂上白皙的手,反問:“既不信我,又何必求我?”說完抽出胳膊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回到辦公室,耳邊傳來黑無常的聲音,“大王,你這是為何?”閻焱意念傳音,回:“這件事凡人不該乾預。”她頓了頓,說:“她隻是因為相信春生才向我求助,她是真的不相信我。我看著這麼不靠譜嗎?”語氣頗為不爽。黑無常心中瞭然,“小主慪氣了。”接著他內心吐槽:“小主,您真的不靠譜啊!”

要說為什麼閻焱被黑無常吐槽不靠譜,那麼就要從她的傳奇童年說起了。有一次地府應邀前去天庭赴宴,這位小祖宗嘴上答應著回不哭不鬨,安安靜靜的在天庭用餐,誰曾想一個不留神,她竟然效仿孫大聖偷食蟠桃、仙丹、美酒,就差一個大鬨天宮。僅此而已,不,她喝酒後耍酒瘋狠狠的來了個小鬨天宮。拿壽星龍頭柺杖把他老人家的頭當木魚敲;悄悄把太白金星和太上老君鬍子係在一起,導致兩位離座時跌坐一起;騎著四不像和諦聽在雲端賽跑嚇到太陽提前下山......

在那之後,天庭在禁止入內的名單上加了個“閻焱”,她本人相當自豪,因為自己和孫大聖在同一名單上數一數二,不分伯仲。可不是嘛,一個名單這千年來,這就你們兩個人!不是第一第二那就鬼了。

包括老閻王在內的神鬼都以為這是巔峰,可不曾想這隻是個開始。想到這裡,閻焱聲音在耳邊響起:“範哥,春生的資訊調查清楚了嗎?”

“逢春生,在儺村十裡外被髮現死亡,周身皆是焚儘變灰的符籙。目擊者聲稱,‘神情恬靜就像睡著一樣,近了一看七竅含血,十指發黑。’她家在儺村第十戶的一家壽衣店。孫女逢風生是一個凡人的高官,在儺村附近城鎮做事,每週都會回春生家中。一天前接到鄰居電話趕回,下午就辦了葬禮,其後種種,小主皆以知曉。”

“明白了,繼續保護風生。”閻焱結束傳音,自顧自地想起來。

此事頗為奇怪,先說那孫女見到閻焱的第一眼,分明是仇家相見,那眼神恨不得要把她千刀萬剮。再其次,逢風生卻在衝過來打她後為她擋下了其他人的毆打,再來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複仇。前後改變就像兩個人。

突如其來額頭不明所以的受到重創,閻焱吃痛地叫了一聲,她睜眼一看,王笑嫣站在她麵前。她手上打著石膏,麵容憔悴。她問:“是不是我不在這會兒你冇有好好工作?”

閻焱心虛地捂住腦袋,說:“冇有的事,我大致學會瞭如何修容,再過幾天就可以出師了。”

王笑嫣冷著臉說:“最好這樣。”她熟悉地坐在閻焱對麵,也不吵也不鬨就是一反常態地馱著背安靜坐著。反常到閻焱心裡發毛,她問:“王姐,你這是有什麼話要說嗎?”

她揩淚,哽嚥著說:“逢女士以前救過我啊……”她歎口氣,接著說:“她和孫女相依為命,現在就留下一個小丫頭了。我出院馬上想著去看看那丫頭,可誰想,那丫頭一副失魂落魄的,見了誰也不理也不說話。”

之後幾天內,王笑嫣不斷告知閻焱有關風生的最新訊息。安葬好逢春生後,逢風生不再上班也不出門,整日躲在壽衣店,不開門,不營業。已經不吃不喝好幾天。也有人想要看看她的情況,隻不過都被拒之門外,吃過幾次閉門羹後也冇有人願意過問了,他們口口聲聲說:“這孩子廢了。”無不歎息,一個年輕的女孩成了失魂落魄的廢人。

每逢有人路過都會聽到店內傳出詭異的音樂,伴隨著“咚咚”的沉悶碰撞聲。次數多了也冇有人敢過問了。怪事一有,輿論謠言一傳,也就冇有人敢去那一塊了。本來有個壽衣店那裡的客流量就不多,這一折騰越發冇人,周邊的店個個門可羅雀。有幾個氣不過地選擇報警,警察一去,卻發現屋子裡乾乾淨淨,但是早冇有人居住的跡象。這一鬨,人就更少了,能搬的人都搬走了,幾個不怕死的把這一塊改成了鬼屋,倒也吸引了一些獵奇的人來玩。

這一說給閻焱整不會了,這幾天她不斷尋找千麵,也有數不勝數的分身找上門來,她一一解決,事已至此風生怎麼還會出事?送走王笑嫣後,閻焱立即傳音黑無常,“範哥,逢風生這幾天怎麼樣了?”另一端冇有聲音,她又喊了幾聲,依舊杳無音訊。這幾天她一直聯絡不到黑無常,都是白無常告訴她逢風生的事情,可他每次都是報平安,並冇有什麼異樣,閻焱對白無常的深信不疑。隻是她心中冇來由的升起一股不安。

計劃被打亂,閻焱隻得提前行動,她請了一天假,美其名曰是去看望,王笑嫣欣然為她多批準了一天。閻焱拿出鬼令交於王笑嫣,叮囑她:“晚上十點過後,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出館內。如有意外,緊握這玉佩就好。”冥冥中一個聲音告訴她,這件事交給閻焱冇錯。況且在她手上的這枚不正是逢老的那枚玉佩。

大中午,七月的天熱得人汗流浹背。閻焱來到壽衣店前,推門進去,裡麵寒氣逼人,散發陣陣不詳黑氣,她心中感到不妙。

隨著樓梯上到二樓,一抹妖豔的紅色映入眼簾,是一個大紅色的齊肩圓領蟒袍,說不清這種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尋常人家的臥室中。牆的一角有塊突兀的黑色,閻焱走近蹲下一抹,黑色的灰和油脂沾上手指肚,再看這牆麵有層薄薄的蠟油,顯然是被人刻意鏟去,留下了光滑的平麵。

打開床頭櫃的抽屜,一本日記安穩放在角落封在塑料袋中,閻焱拿出,第一頁一張家庭合照映入眼簾:父母,爺爺奶奶,和一個女孩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漾著笑。

正看著,閻焱突然察覺到異樣的風吹來,視窗似乎有什麼東西。閻焱輕輕把書放回袋中密封再次讓它安穩躺回抽屜中。她慢慢靠近黑色鐵窗,她越近,那股陰森的氣息越重。伸手輕撫鐵欄杆,紅褐色的血跡染上她的指尖。

月亮也不知何時爬上來,清冷的月色透過窗戶灑下,她分明看到自己的蒼白的手上是凝固的血痕,兩指一撚,血塊碎成齏粉,散出有些誘人的甜膩清香。閻焱這才確定這扇窗戶也不是什麼黑色的,本身是木頭的褐色,現如今血跡斑斑的。一團黑色纏於其上。

耳邊傳來淒淒訴苦之聲,“求你了,放我出來吧。”這聲音蠱惑著閻焱,一絲絲黑氣從窗邊分離纏上她的身子。

那聲音變成□□,繼續在她耳邊飄蕩,“救救我,我被人封在這,求你幫幫我。我許你榮華富貴,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。”這女聲,甜美動人,撩人心脾。

閻焱原地站定,配合地問了句:“如何救你?”

聞此言,那聲音悅動起來,大喜過望地回:“你將這欄杆上的血擦去便可以了。”

閻焱立著不動,那聲音的主人又催了一遍,她還是不動如山,站如鬆。催到後麵那聲音幾乎要罵出聲,閻焱才懶懶地回了句:“又要乾活?我不乾!”

那聲音的主人氣得直接開罵:“你這夯貨,隻是擦個窗戶你都不做,你真真懶成這副模樣?”

“……”閻焱回,“你給我工錢?”

俗話說,“有錢能使鬼推磨”閻王也不例外啊,冇錢她肯定不會打白工。

聲音暴跳如雷,罵罵咧咧地叫著,“錢錢錢,我道什麼?原來是個掉錢眼裡的懶鬼!”

閻焱轉身就走,那黑氣無形中拉扯著她的腿不讓她動彈半步。背對窗戶已經是她最大的動作,她低頭,看見自己的腳底空蕩蕩的,她冇有影子。隻是個聲音的主人冇有看到,閻焱並冇有影子。

如若身邊冇有凡人,閻焱懶於用法力擬出一個虛假的影子。要知道,光每時每秒都在變化,影子也是。為了不露餡,她隻得計算著時間改變每時每刻的影子。

身後傳來一聲刺耳的鳴叫,有什麼東西帶著風就要向她衝來,閻焱轉過身,身上散出幽幽綠光,這綠色鬼火吞噬著纏繞其身的黑色霧氣。那本要衝來的東西又爆發一聲尖銳的鳴叫,掙紮著退回窗中。隻是為時已晚,閻焱慘白的手抓住那團無形的黑氣,冷冷地說:“你知道這裡的主人現在在哪?”

那團黑氣在她手中止不住地掙紮,最終徒勞無功,敗下陣來服帖地躺在她手中,聲音顫抖地回著:“就是那個臭女人用血把我封死在這窗上。”

閻焱不語,暗付:“難怪血液有股香甜氣息。也難怪風生會引來鬼怪,畢竟下一任白無常的血液,誰不想嚐嚐。”她靜靜地盯著它,它繼續說:“她去找主人了。”閻焱挑眉,來了興趣:“千麵?”

那黑氣應著,“對對,我們偉大的主人。”閻焱不想繼續聽它說的彩虹屁鬼話,打斷它說:“帶路。”那黑氣遲疑一下,又開始掙紮。閻焱手部用力,似笑非笑地說:“要麼現在送你輪迴,要麼我帶你去地府永日遊。”

那東西不再掙紮,殷勤地諂媚說:“大人啊,您還是得把這血給我擦去,不然奴家冇法走遠,也冇法給您帶路啊。”

話音剛落,閻焱一揮手,那血跡儘數散去,窗戶露出它本來麵目,是深褐色的桃木,閻焱心中點頭:“憑年輕姑娘血跡可困不住一個千麵分身,加之老舊桃木窗便說得過去了。”

血痕散去,窗外正午的太陽幾乎落下,落日餘暉散入屋內,閻焱微微皺眉,她竟然浪費了這麼多時間。便快速催促那分身帶路。

路上那分身有一句冇一句地扯些有的冇的,閻焱也不搭理,盯著它走在後麵。

“大人啊,您這是勾魂鎖啊!您和那黑白無常有關係嗎?”被它問得煩了,閻焱胡扯一句:“他們是我大哥。”那分身醍醐灌頂地哦了兩聲,本本分分得帶路。

她們在一個廢棄瓦房前停下,閻焱四處望望,“就這?”話音未落她看見那屋中閃著橘紅色的詭異火光,她一個手快把要說話得分身封進腳邊的石塊中。隨著而來的是一股強勁的冷風,她一驚:“此處陰力怎麼這麼強盛,這力量非十王不有。”

她透過門縫觀望,那屋中一個臉戴金色麵具,身穿紅黑色繡麵長袍的人在扭動肢體,跳著奇怪的舞蹈。那人身著暗黃色的坎肩,其上繡著虎皮紋路。跳動間,黑色的褲腿露出,那輪廓纖細。整個人頂著瘦骨嶙峋的身體撐起寬大的長袍,在一動一跳間瑟瑟發抖。周身的蠟燭隨著那人舞動忽明忽暗,幾欲熄滅。

忽地那人動作僵硬,一會一動不動,一會動作遲緩一頓一頓地,好不怪異。持續了很長時間,那張金色麵具死死盯著門扉不動。閻焱得以看清那張麵具上長角,是一張笑顏,雙眼笑彎成弦月,眼尾出來兩條紅色絲帶,像是流著血淚。嘴角咧開到耳根,露出黑色內裡。那人手持龍旗一步一步僵硬地邁向柴門......

-來到殯儀館的小丫頭聽到屍體多少都會害怕,這個看起來不大的孩子倒是坦言接受。正想著她嘴角微微上揚,心想:“是個可塑之才。”她正欲微笑,眼看迎麵走來一個員工,下一秒她把嘴角壓下,再一次一絲不苟地繃著臉。那員工見館長笑意消失,臉上掛笑說了聲好,忙不迭地跑遠。前方響起哭聲,引得閻焱側身看去。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在小輩的攙扶下勉強支撐著走路。見狀王笑嫣快步上前,攙住下盤不穩幾乎摔倒的老人。她麵露悲傷,用力地點...